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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让“老宁波”找到回家的路?
发布时间:2016-11-04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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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柴 隆
    一座城、一个村、一片山、一条河、一段路、一条巷、一座楼盘,自从有了名称,才算真正诞生。宁波作为一座历史文化名城,一串串以山川关隘、名胜古迹、街道巷里、风物人情、神话传说、港城特征命名的地名,好比镶嵌在它身上的珍珠,熠熠生辉。它们蕴含着一段历史,讲述着一个故事,寄托着一份期盼,烙印着人文标签,凝聚着地域民情,承载着难以释怀的乡愁……
    千年古城,底色深沉。但只要稍稍提及那些朗朗上口的甬城地名,历史的积淀便呼之欲出。
    就以海曙鼓楼沿为例吧。唐长庆元年,明州刺史韩察将州治从小溪移至三江口,构筑城墙,鼓楼正是当年“子城”的南城门。自鼓楼而过,公园路以西有呼童、孝闻二街;以北有横河街、永丰路;以东过府桥街,有屠园巷、苍水街;以南毗邻镇明路、月湖,此间有文昌、永寿、秀水、白衣等街巷纵横交错。单是这些出神入化的地名,就是一幅独具宁波特色的“清明上河图”;甬上风土,掺入疏朗淡雅的吴越风情,市井之中,隐伏温柔敦厚的醇和儒风。
    除了鼓楼沿,东渡、灵桥、长春、望京、永丰、和义……这些耳熟能详的宁波地名,同样珍藏着丰富的个体记忆与情感,承载着城市变迁的历史密码。早年浪迹天涯的“宁波帮”,怀揣“走遍天下,不如宁波江厦”的自豪,商行四海,“半边街”“钱行街”“江厦街”等一串串故乡的地名,不正是深锁在他们心底的思念和魂牵梦萦的乡愁?
    旧城改造切莫割断宁波地名的历史文脉
    中国传统文化不仅仅是唐诗宋词,宁波的人文历史也不仅仅只有天一阁、河姆渡,地名文化不可或缺。但放眼当今的中国,每座城市总有几分相似:都有高教园区、奥体中心、仿古建筑,再加上几条地铁线;城市之间能被用来区分的,似乎只有城市特有的地名和由此衍生的地名文化了。一个个特有的地名,会让少小离家老大回的人找到回家的路,寻回留在记忆中的乡愁。
    一座文化厚重的城市,令人心生敬意;一座书香萦绕的城市,令人心生向往。“书藏古今,港通天下”,甬城素有文化的基因,尤其是两宋以来,唐宋八大家中的王安石、曾巩皆曾流连于此。在这块既有温度又有厚度的土地上,历史文脉清晰可辨,源远流长。古老的城镇、街巷、里弄、桥梁、居民地、山岳、河流等千年地名,都是外地人了解宁波历史风貌的重要窗口和城市文化传承的重要凭据。
    徜徉在宁波老城中,独具特色的地名让人耳目一新。譬如传统的卖鱼路、鹅场跟,会引发人们关于农耕文明的遐想;三忠巷、华夏巷、尚书街,折射出城市的人杰地灵;念书巷、孝闻街、开明街,表达了城市的价值取向;江厦街、东渡路、药行街,体现出浓郁的港城特征。这些穿越百年的地名,丰富了宁波这座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的底色。
    在轰轰烈烈的旧城改造、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推进中,和全国其他城市一样,宁波目前也面临着老地名加速消失的困境。以市中心天一广场为例,总占地面积近20公顷、2002年开业的天一广场,融购物、餐饮、休闲、商贸、旅游于一体,当时堪称宁波商业的航母。可惜的是,英烈街、咸塘街、崔衙街、泥桥街、十字井巷、纱帽巷、马鞍巷、法卿巷、太平巷、三湾弄、应家弄等十多条街巷里弄,随着天一广场的落成而一并消失,承载老宁波历史掌故、文化传奇的百年老地名湮没在尘土中,同时带走的还有英烈文济庙、后河霓桥、三法卿。
    事实上,宁波某些传统地名,如战船街、东渡路、孝闻街、呼童街……甚至可演绎一部跌宕起伏的长篇历史小说。而宁波老城区在1991-2010年期间,废止的街巷旧名多达200条。曾经充满诗意的积善巷、敬修巷、吉庆巷、五福巷、悦来巷、欢喜巷;曾经温暖敦厚的百岁坊、花果园巷、帽店巷、桑园巷、社坛巷;曾经喧闹繁华的济阳巷、渡母巷、咸塘街……那些内涵丰富的百年老地名,在旧城改造的建设大潮中集体湮没消亡,也割断了地名背后承载的城市文脉。
    在宁波旧城改造中,除却百年老地名消失,历史地名移位问题也屡见不鲜,最鲜明的例子当属“日湖”。日湖与月湖,曾是宁波城内居民赖以生存的两大水系。日湖又是一座文化的湖,东边为宗教区,有延庆寺、观宗寺、天封塔,为宁波申报海上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今,当年的日湖水系附近已找不到“日湖”的影子。2004年,在姚江一支流的盲端,江北湾头附近建起一座休闲公园,建设单位以“日湖”暂时命名,由于有关部门没有及时介入,加上周围伴生的公园、地产的影响越来越大,最终导致历史地名移位,日湖与“日湖公园”犹如李逵遭遇李鬼,使后人混淆不清,成为宁波城市文化发展史上的一个遗憾。
    功利主义的短浅目光,破坏的不仅是一座城市的文化积淀,更会丢失一个时代的记忆。在旧城改造过程中,某些房地产开发商为楼盘取名时,喜功好大,于是“国际”“亚洲”“环球”“名都”“豪邸”之类的名字满天飞。据统计,全市目前仅以“威尼斯”命名的小区、会所、俱乐部、酒店、超市等不下十个。试想,倘若那些被冠以“宁波府”“江东府”的楼盘一旦因质量、安全生产出现事故,在快速的信息传播中,会给我们这个城市带来多少负面影响?又如都市森林、海景花园、林肯公园等,乍一听,这些名号就名不副实。
    与此同时,宁波新地名的命名,佳名难求的现象普遍存在。譬如江北区的新桥一路、新桥二路、新桥三路、新桥四路、新桥五路;北仑区的兴业一路、兴业二路、兴业三路、兴业四路、兴业五路。这些新地名的命名,简单机械,了无生趣。
    我国的另一些地方,因为种种原因,造成千年古名轻率易名,来回折腾。如安徽省徽州地区,1987年改名黄山市。20多年来,改名对当地经济发展成效不大,反而导致徽商、徽菜等徽州文化持续弱化。又如江苏“淮阴”与“淮安”,地名更改的争执与波折,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再如湖北襄樊市,2010年重改回襄阳市,实现文化回归,而《三国演义》中关羽大意失掉的古郡“荆州”,也先后经历了“苍山”“荆沙”等往复更改,终得以重拾旧名。
    地名沿用不妨擦亮鄮、句章两块招牌
    宁波可考的历史,可上溯到公元前两千多年的夏代。而早在七千年前,先民们就创造了灿烂的河姆渡文化。此后鄞、鄮、句章三县在漫长的过往中,演绎着宁波历史、地理、人文等多重的古城脉络。
    西晋末年,博洽多闻、工赋擅词、精阴阳历算的郭璞,为避乱从中原来到越东。当郭璞站在鄞、鄮、句章(今海曙、江东、江北的地理分界)的三江口时,不禁对这片“斥卤之地”大加赞叹:“此地五百年后,当成大郡也!”千余年后,闻性道在修编《康熙鄞县志》时回复郭璞之预言:“至是,果符前言……”
    遥想当年,郭璞对鄞、鄮、句章的印象,多半还是“斥卤之地”。此前,宁波先民聚集到淡水丰富的溪流附近,在三个淡水资源丰沛之处形成大型聚落,一个聚集平原南部的白杜,有剡溪经流,这个地方被称作“鄞”。一个在平原东部的宝幢,那里有天童、东吴、画龙三溪汇流,因毗邻贸山,被称为“鄮”。另一个在平原北部的城山渡,为姚江潮汐的中游,接近河姆渡,被称为“句章”。这三个大型部落群,从东、南、西三边向三江口靠拢,逐渐拉开明州时代的序幕。
    鄞、鄮、句章大致以三江口(余姚江、奉化江、甬江)合流处为天然分界线,鄞县包括现在市内海曙区迄奉化一带,治所在奉化白杜。鄮县的区域包括今江东区和今鄞州区东部、北仑及舟山群岛,县治设在宝幢附近的鄮山同谷,即今鄞州五乡镇同岙村。句章县包括江北区到旧慈溪、余姚一带,县治在今江北乍山城山渡。
    公元前222年,秦国将军王翦等率兵平定了属于楚国的江南一带,降百越之君,在现在宁波市境内设置了鄞、鄮、句章三县。由此,三县作为县级行政建制正式开始登上历史的舞台,千余年来,此消彼长,兴替交织。
    鄞,《名胜志》称:夏禹时有堇子国。乃是最早见于文献的名称。《国语》记载:越和吴两国交战,勾践败仗,退保会稽,派大夫文种到吴求和,吴王封勾践土地,“广百里,东至于鄞”。《吴越春秋》称:越有赤堇山。《延祐四明志》认为鄞县以堇得名,因为其地有赤堇山,“堇”旁加“邑”为鄞,可能鄞的称谓要比句章更早些。
    句(gōu),春秋时越王勾践的简称。《十三州志》载:“越王勾践之地,南至句馀,章伯功以示子孙,故曰句章”。勾践“卧薪尝胆”后,于周元王四年(前472年)灭吴,周元王派人封勾践为伯爵,勾践要向后代子孙彰显自己灭吴封伯的功绩,将原有南方边地的“句馀”,扩大而改称句章。句者,勾践自称也(注:古文中“句”为“勾”的通假字);章者,章其封为伯爵之功。这便是句章称谓的由来。
    鄮,因地有贸山得名。贸山位于今鄞州东乡宝幢镇南,翻过那座山,就是茫茫东海。相传贸山尽占风水优势,此地是海外人民携带百货来此贸易之所,贸山的东北山峰上,传说有迦叶尊者的左足趾影,临其上,便可望见“阿育王寺”。
    句章和鄮,如今似乎已经被世人遗忘。但在2015年,随着千年“它山堰”申遗成功,鄮县县令王元暐的前尘往事,唤醒世人对鄮县的追忆。鄮县的文化底蕴和内涵不在“鄞”之下:公元前222年秦始置鄮县,直至隋文帝废鄞、鄮、余姚,而把鄞、鄮、余姚、句章总称为句章。唐武德四年,句章县还原鄮、鄞、句章三县,属鄞州。武德八年,当时的鄮县包括秦汉时鄞、鄮、句章三县,地方志上称为“大鄮县”。五代后梁开平年间,因后梁太祖朱晃的曾祖叫朱茂琳,茂与鄮同音,避讳改鄮县为鄞县,自此鄮和句章消失匿迹。
    2002年2月1日,国务院批准撤销鄞县,设宁波市鄞州区,句章和鄮的踪迹殆尽:位于市区北斗河畔的鄮城饭店已经改名,庆幸的是鄞州区南部新城还有鄮城东路、鄮城中路、鄮城西路(即贸城东路、贸城中路、贸城西路)。
    “鄮”和“句章”,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地名过往和标签,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口头相传和文字记载,它们浸润了众多的风土人情,是老祖宗留给后人的两块金字招牌,是世事沧桑的“活化石”,擦亮这两块金字招牌,延续甬城的文化脉络,功莫大矣!
    地名管理坚持规范、科学和法制并举
    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主任,宁波籍的冯骥才先生在《地名的意义》一文中谈到:地名有着和生命一样丰富和深刻的含意,一个地方自有地名才算是真正的诞生,地名中潜在一种凝聚力、亲和力,还有复杂的情感,地名是一个地方文化的载体,一种特定文化的象征,一种牵动乡土情怀的称谓,地名管理工作关系子孙后代。
    地名管理工作同样需要规划先行。在地名规划方面,宁波随着行政区划的调整、城中村和危旧房改造以及新城区建设的加快推进,原先的规划方案已不适应形势的发展。建议规划部门与地名管理部门之间建立规划对接制度。在规划设计方面,无论总体规划、分区规划、地区详细规划和工程系统规划,凡是涉及地名的命名、更名,都必须在初步设计阶段征求地名管理部门的意见,使每个规划在制订、审核过程中,都有地名管理部门参与,确保地名与规划同步跟进。
    地名管理的科学化,主要体现在把好新地名的命名关,建立新地名数据储备库。新地名既要体现文化性,又要具有规律性和可识别性,组建地名专家委员会,深入挖掘、储备新地名取用的预备清单,也是当务之急。
    对待那些宁波特色的百年老地名,我们不妨尊重历史、照顾习惯、承袭前人合理的命名方法。对原有地名应保持相对稳定,规划前的地名不宜大量改动,特别是对历史地名的更改更需慎重。基于对周边环境文化内涵和地形地貌的认知,诸如“碶”“隘”“堰”“塘”“浦”“沿”“岸”“漕”等字要予以保留、保护。在文保方面,尽快组建一支由地名管理人员、本地文保人员、文史专家等组成的专业队伍,对目前仍在沿用但即将面临废止的、已被注销的、历史典籍中所记载的、民间流传的各类历史地名进行调查摸底,编制宁波地名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推进《宁波市地名志》丛书的编纂,进一步完善地名文化数据库。
    地名的新生和消亡,一直呈现此消彼长、世代不息的态势。我们坚信:只要坚持地名管理的规范化、科学化和法制化。新老地名必定会在宁波互生共荣,必定会让“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宁波人找到回家的路,留住记忆中的绵绵乡愁。
    链接
    不久前,市政协举行委员月谈会,市政协委员和特邀人士围绕“地名的规范化和科学化”建言献策。多年来,宁波积极做好地名公共服务工作,着力抓好地名规范、地名规划、地名设标和数字地名四个专项事务,城市地名总体规划、地名信息服务管理平台等工作已走在全国前列。但在城市化推进过程中,也出现了以“日湖”为例证的历史地名移位问题;出现了以“宁波府”“江东府”“东方威尼斯”为例证的贪大求洋命名流弊;出现了因行政区划调整产生的道路重名问题;还出现了因街巷拓宽、打通后产生的一路多名等问题……
    针对我市地名存在的“大、洋、怪、重”(刻意夸大、崇洋媚外、怪异难懂、重名同音)等现象,建立由政府主导和社会参与的沟通协调机制显得尤为重要,加强地名专家委员会建设,广泛吸纳民间智慧,提高地名决策透明度,把好地名“命名关”。只有立足宁波城市特色,充分汲取地方历史文化“养分”,不断丰富地名的文化内涵,健全法规体系,加快地名管理立法,依法规范管理地名,扎实推进地名标准化建设,才能更好地体现地名的稳定性、统一性、连贯性和独特性,才能不断丰富地名的文化内涵,使地名更好地与现代化国际港口城市相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