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件难忘的事情
—— 民建浙江省委会副主委陆惠明访谈录
发布时间：2010-05-24 15: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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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哲 敏
长期在巨化集团工作的陆惠明，在应聘杭钢厂长的三小时答辩中应答如流，人们在“难不倒他”的惊异之中才获悉他毕业于北京钢铁学院，又有大企业管理经验，所以对杭钢的发展具有真知灼见。他是化工管理专家，在负责国际禁化武组织核查我省履行禁化武的工作中出色完成了任务；在对待巨化公司２０万吨合成氨技改项目中，他独具慧眼，力排众议，使省政府没有批准这一项目，避免了一项决策失误——这堪称我省民建参政议政的一个生动范例。陆惠明现任民建中央委员、民建浙江省委会副主委，浙江省政协常委、副秘书长、经济委员会副主任。
近期，《浙江民建》记者为汇编《浙江民建风采录》采访了民建省委会副主委陆惠明。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走上领导岗位已二十多年了，肯定有一些难以忘怀的事情吧？
陆惠明（以下简称“陆”）：当然，确实有不少难忘的事情，有的已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脑海中了。给你讲三件事吧：一是考试，二是核查，三是建议。
记：先听考试吧。
陆：自１９８３年３月我走上领导岗位以来，经历了许多次不同的考试。其中，重要的有三次。１９８６年上半年，参加全国国有企业厂（矿）长第五次培训考试，我获得国家级优秀，名列全国第三名、浙江省第一名；１９８８年９月至１１月，参加杭州钢铁厂厂长招聘，获标书第一名；１９９３年６月至７月，参加全省第一次双推双考副厅长考试，１９９３年８月２３日，被省政府任命为浙江省石油化学工业厅副厅长。
记：好精彩，能否说详细一点儿，让我们见识一下。
陆：就说报考杭州钢铁厂厂长的事情吧。
１９８８年９月中旬，我在衢州化学工业公司（即现在的巨化集团公司）担任总经理助理，分管经济体制改革、企业管理和经济政策研究。当时正忙着落实衢化公司与省政府签订的首轮承包经济责任书，天天紧张地与衢化公司下属２８个二级厂、矿、公司、处、学校等的领导班子谈判。有一天，突然接到省计经委来的电话，要我到省里参加杭州钢铁厂厂长的招聘考试。因为当时杭州钢铁厂生产经营比较被动，新上的１５吨纯氧顶吹转炉炼钢分厂生产极不正常，钢产量上不去，影响了全省的经济建设。省委、省政府决定调整杭钢的主要领导人即厂长（当时杭钢已实行了厂长负责制），而厂长人选在全省公开招聘。当时分管工交的柴松岳副省长任招聘领导小组组长，省计经委王永明副主任任招聘办主任，其他人员由省委组织部、计经委、劳动人事厅、冶金局、省总工会等部门领导组成，阵容可谓强大。这在杭钢全厂、全省工交系统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我到了省计经委后，与省招聘办的几位工作人员一起到了杭钢第二招待所住下。当天晚上，我思想斗争十分激烈，明天要不要自己去报名呢？
记：不是省里要您去应聘考试的吗？怎么还要自己去报名呢？
陆：对，一定要自己去报名，才能正式成为杭钢厂长的应聘者。这是公开的法定的程序。众所周知，这与组织决定没有矛盾。
记：为什么会有激烈的思想斗争呢？
陆：这主要是我对杭钢的生产经营、企业管理、劳动人事、干部等情况，一无所知。第二天，我一方面看了招聘办为应聘者提供的材料，另一方面也分析了自己的情况。我有四个有利条件：一是，我毕业于北京钢铁学院冶金系，学的是钢铁冶金专业，生产工艺技术没有问题；二是，我在衢化铝厂任过两年技术副厂长、两年厂长，而且实行厂长负责制，亲身经历了干部、劳动、分配三项制度改革；三是，在衢化公司有一年多的经济体制改革的实践，了解省属企业的情况；四是，因工作的原因，我和省计经委、财政厅、劳动人事厅、冶金局有关领导及相关部门比较熟悉，容易沟通。对不利条件和有利条件仔细分析了之后，我心中有了数，到了第三天，我抱着学习、锻炼、参与的目的报了名。因为我是冶金系统以外的，这增加了杭钢厂长招聘的竞争气氛。
记：您报了名之后，下一步做了哪些工作呢？
陆：主要是尽快弄清楚杭钢的情况。为此，我做了以下工作：一是详细研究省招标办提供的材料；二是查阅杭钢近五年的年鉴；三是实地查看杭钢主要生产分厂、主要业务处室；四是找有关人员谈话，了解情况；五是在转炉炼钢分厂召开座谈会，了解顶吹转炉投入生产后出现的问题及其解决的办法；六是查阅省经济发展规划，尤其是冶金、钢铁部分；七是翻阅近十年国内外钢铁工艺技术发展情况。我从９月中旬到１０月中旬的近一个月中，四进四出杭钢，基本弄清楚了上述七个方面的问题。
记：听起来工作非常紧张，弄清情况还真不容易，需要脚踏实地的调查研究。那么接下去应该是写标书了，对吗？
陆：是的。我又用了三天时间写了约１２０００字的标书，标书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综述杭钢现状、取得的成绩及成功的经验，指出存在的问题及后果；第二部分，提出了杭钢十年发展规划目标和治厂方针以及近两年的任务，同时提出了杭钢发展必须遵循的一些原则；第三部分，详细提出了完成近两年任务需采取的措施，同时向省政府要求，给予杭钢一些优惠政策。标书交到了招聘办，我就回衢化等待通知。
记：您等待最重要的一关，有信心吗？
陆：１０月下旬，省招聘办对５０个左右的应聘者组织评议，给标书打分，同时对应聘者组织考察。汇总结果，有１１人有资格参加标书汇报及答辩，我是其中之一。
记：汇报与答辩顺利吗？
陆：汇报与答辩由省招聘办主任王永明主持，由杭钢中层干部和职工代表参加，共计２００多人。汇报人每人两个小时，其中半小时汇报，一个半小时回答固定题和当场提的问题。听说，我前面几个应聘者都被杭钢的职工代表问倒，无以对答。轮到我时，省招聘办和杭钢干部职工代表对我特别关照，我回答的问题最多，甚至超过了规定的时间，将近三个小时。最后省招聘办的一位处长站起来说，大家不要再提问题了，陆惠明同志是北京钢铁学院毕业的，你们是问不倒他的。这才结束了这场我一生中最难忘的考试。
记：十一个应聘者的结果怎么样？
陆：结果在１１月１６日公布。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原杭钢企管办主任孙永森中标，任杭钢新厂长。我获标书答辩一等奖，陈阿定（冶金局副局长）、章思明（原杭钢厂长）分别获二、三等奖。记得在１９９９年底，柴松岳省长和民建省委会主副委谈心时，曾当着众人的面，谈起我参加杭钢厂长招聘的事。他说，杭钢招聘厂长，综合比较最优秀的是陆惠明同志，因为考虑到他不是中共党员，工作不方便，所以让孙永森当了杭钢厂长。
记：真不简单，祝贺您。核查又是怎么回事？
陆：考试讲得太具体了，核查就简单说一下吧。
我国是国际上禁止生产、储存、使用化学武器公约的签字国，该公约于１９９７年生效。公约生效一个月后，ＯＰＣＷ（禁止化学武器组织）就要组织对有关签字国，就公约规定的附表１、附表２及附表３产品实施严格的核查机制。
我是１９９７年初兼任浙江省履行禁止化学武器公约办公室第一任主任的，业务上直接由国家禁化武办指导，办事依据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监控化学品管理条例》，编制和经费都相对独立，工作对分管省长负责，有重大问题直接汇报。
记：我省有公约规定的附表内化学产品吗？若有，这些是化学武器吗？
陆：有，有少数几个产品是附表２内的化学产品，有相当一批产品是附表３内的化学产品。这些化学产品都是生产化学武器必不可少的原料，极个别的本身就可以作为化学武器使用。但我省这些产品都是用于民用化工原料的，绝对不生产化学武器。
记：相当可怕呀！想必核查是非常严格的，工作十分艰难吧？
陆：是这样。为了接受ＯＰＣＷ来核查，我办要做大量细致、艰难的工作。这种工作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因为这是一场国际斗争。
记：能举个例子吗？
陆：１９９８年某一周，ＯＰＣＷ来浙江省某一民营化工企业核查，为了接待ＯＰＣＷ核查，企业要有相当大的额外资金开支。当ＯＰＣＷ代表一行进驻当地后，这个民营企业老板在半夜里突然给我办打电话，说他马上派人把生产设备全部拆除，明天拒绝接受核查，因为他的经济压力、社会压力太大了，受不了。当时听了汇报，我的脑袋马上“嗡”了一声。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决定马上乘车到他家去，做他的工作。做了几个小时思想工作，这位民营企业老板才同意明天按原计划接受ＯＰＣＷ核查。他妻子听说钱不够，把自己的金银首饰全部献了出来。
记：够辛苦的，第一次接待核查顺利吗？
陆：总的应该说是十分顺利的。但是，在ＯＰＣＷ代表中，有的人对中国不太友好，给我们出一些难题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记：能举一个例子吗？
陆：可以。就说现场照相吧！我们只许可ＯＰＣＷ代表照没有背景的单体设备像，不许照有明显标志为背景的设备像。为此，有时斗争十分激烈，半天争执不下。
记：您在这个主任岗位干了几年？接待过几次核查？您觉得最难的是什么？自我感觉怎样？
陆：干了整整四年。共接待ＯＰＣＷ来浙江核查两次，一次是１９９８年，另一次是２０００年。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受到了国家禁化武办的表扬，不少兄弟省的领导还来我省交流。
最难的是我省民营化工企业、个体化工企业，这些企业资料不全，账目不清，档案残缺，人员多变，生意乱做，实在难以帮助他们接受ＯＰＣＷ的核查。我四年中主要精力也放在他们身上，有两年，农历年三十还在这些厂里工作。
我是第一位代表浙江省政府接待国际ＯＰＣＷ来我省核查的，值得欣慰的是，在我任期内，没有出现丝毫差错，也为后人做了大量的基础性工作，提供了一些成功的经验。
因为核查涉及一些机密，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但是，我可以坦然地说，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工作。
记：核查是政治任务，您完成得很漂亮。现在说说建议吧。
陆：经过柴松岳省长的动员，我于１９９５年１月２０日加入了民建，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民建会员。作为民主党派的一员，积极向省领导建言献策是理所应当的事。近十年来，我在省政协全会上提了几十个提案，有的被列为重点提案；向省领导口头提意见和建议也有十几条，其中有一个建议特别值得说一下。
记：什么建议？
陆：建议省长不要批准巨化集团公司年产２０万吨合成氨的技术改造项目。
记得１９９５年时巨化集团公司向省石化厅、省计经委、化工部汇报，要求上一个投资近２０亿元人民币、年产２０万吨合成氨的技改项目。省计经委、石化厅组织有关专家和政府部门反复论证，原则上同意巨化的要求。省石化厅党组也作出了决议，同意把巨化这个项目上报省计经委、化工部。当时分管工交的副省长、计经委的主任都是同意的，理由是关停省内小氮肥厂，上大化肥项目。我作为石化厅分管化工行业运行的副厅长，始终是公开持反对意见，在各种会议表明态度。理由一是国内煤头企业中氮技改没有成功的先例；二是投入多产出少，要亏损，没有经济效益；三是拖了巨化公司盐化工、氟化工发展的后腿；四是浙江省不缺化肥，市场基本供求平衡。
记：大家都同意。您坚持反对，是少数派，您怎么想到向省长提建议呢？
陆：因为巨化为这个项目投资太大，又是国家严格控制的行业，所以要经过省长常务会议讨论决策。很巧，这个时候柴省长安排与我们民建省委会主副委的谈心会，我当即向柴省长汇报了不要批准巨化年产２０万吨合成氨技术改造项目及其理由。会后，柴省长又单独找我了解有关项目的更详细情况。最后，省政府否决了省计经委关于批准巨化年产２０万吨合成氨技改项目的报告。
记：这样的结论，巨化集团公司领导要恨死您了。
陆：恰恰相反，他们感谢我。因为做项目可行报告时尿素价格为每吨１５００--１７００元，过了三年，尿素价格跌到每吨１０００元以下，生产厂家亏死了。我为巨化做了一件好事。建议就说到这里吧。
记：好了，占用了您不少时间，谢谢。
近期，《浙江民建》记者为汇编《浙江民建风采录》采访了民建省委会副主委陆惠明。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走上领导岗位已二十多年了，肯定有一些难以忘怀的事情吧？
陆惠明（以下简称“陆”）：当然，确实有不少难忘的事情，有的已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脑海中了。给你讲三件事吧：一是考试，二是核查，三是建议。
记：先听考试吧。
陆：自１９８３年３月我走上领导岗位以来，经历了许多次不同的考试。其中，重要的有三次。１９８６年上半年，参加全国国有企业厂（矿）长第五次培训考试，我获得国家级优秀，名列全国第三名、浙江省第一名；１９８８年９月至１１月，参加杭州钢铁厂厂长招聘，获标书第一名；１９９３年６月至７月，参加全省第一次双推双考副厅长考试，１９９３年８月２３日，被省政府任命为浙江省石油化学工业厅副厅长。
记：好精彩，能否说详细一点儿，让我们见识一下。
陆：就说报考杭州钢铁厂厂长的事情吧。
１９８８年９月中旬，我在衢州化学工业公司（即现在的巨化集团公司）担任总经理助理，分管经济体制改革、企业管理和经济政策研究。当时正忙着落实衢化公司与省政府签订的首轮承包经济责任书，天天紧张地与衢化公司下属２８个二级厂、矿、公司、处、学校等的领导班子谈判。有一天，突然接到省计经委来的电话，要我到省里参加杭州钢铁厂厂长的招聘考试。因为当时杭州钢铁厂生产经营比较被动，新上的１５吨纯氧顶吹转炉炼钢分厂生产极不正常，钢产量上不去，影响了全省的经济建设。省委、省政府决定调整杭钢的主要领导人即厂长（当时杭钢已实行了厂长负责制），而厂长人选在全省公开招聘。当时分管工交的柴松岳副省长任招聘领导小组组长，省计经委王永明副主任任招聘办主任，其他人员由省委组织部、计经委、劳动人事厅、冶金局、省总工会等部门领导组成，阵容可谓强大。这在杭钢全厂、全省工交系统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我到了省计经委后，与省招聘办的几位工作人员一起到了杭钢第二招待所住下。当天晚上，我思想斗争十分激烈，明天要不要自己去报名呢？
记：不是省里要您去应聘考试的吗？怎么还要自己去报名呢？
陆：对，一定要自己去报名，才能正式成为杭钢厂长的应聘者。这是公开的法定的程序。众所周知，这与组织决定没有矛盾。
记：为什么会有激烈的思想斗争呢？
陆：这主要是我对杭钢的生产经营、企业管理、劳动人事、干部等情况，一无所知。第二天，我一方面看了招聘办为应聘者提供的材料，另一方面也分析了自己的情况。我有四个有利条件：一是，我毕业于北京钢铁学院冶金系，学的是钢铁冶金专业，生产工艺技术没有问题；二是，我在衢化铝厂任过两年技术副厂长、两年厂长，而且实行厂长负责制，亲身经历了干部、劳动、分配三项制度改革；三是，在衢化公司有一年多的经济体制改革的实践，了解省属企业的情况；四是，因工作的原因，我和省计经委、财政厅、劳动人事厅、冶金局有关领导及相关部门比较熟悉，容易沟通。对不利条件和有利条件仔细分析了之后，我心中有了数，到了第三天，我抱着学习、锻炼、参与的目的报了名。因为我是冶金系统以外的，这增加了杭钢厂长招聘的竞争气氛。
记：您报了名之后，下一步做了哪些工作呢？
陆：主要是尽快弄清楚杭钢的情况。为此，我做了以下工作：一是详细研究省招标办提供的材料；二是查阅杭钢近五年的年鉴；三是实地查看杭钢主要生产分厂、主要业务处室；四是找有关人员谈话，了解情况；五是在转炉炼钢分厂召开座谈会，了解顶吹转炉投入生产后出现的问题及其解决的办法；六是查阅省经济发展规划，尤其是冶金、钢铁部分；七是翻阅近十年国内外钢铁工艺技术发展情况。我从９月中旬到１０月中旬的近一个月中，四进四出杭钢，基本弄清楚了上述七个方面的问题。
记：听起来工作非常紧张，弄清情况还真不容易，需要脚踏实地的调查研究。那么接下去应该是写标书了，对吗？
陆：是的。我又用了三天时间写了约１２０００字的标书，标书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综述杭钢现状、取得的成绩及成功的经验，指出存在的问题及后果；第二部分，提出了杭钢十年发展规划目标和治厂方针以及近两年的任务，同时提出了杭钢发展必须遵循的一些原则；第三部分，详细提出了完成近两年任务需采取的措施，同时向省政府要求，给予杭钢一些优惠政策。标书交到了招聘办，我就回衢化等待通知。
记：您等待最重要的一关，有信心吗？
陆：１０月下旬，省招聘办对５０个左右的应聘者组织评议，给标书打分，同时对应聘者组织考察。汇总结果，有１１人有资格参加标书汇报及答辩，我是其中之一。
记：汇报与答辩顺利吗？
陆：汇报与答辩由省招聘办主任王永明主持，由杭钢中层干部和职工代表参加，共计２００多人。汇报人每人两个小时，其中半小时汇报，一个半小时回答固定题和当场提的问题。听说，我前面几个应聘者都被杭钢的职工代表问倒，无以对答。轮到我时，省招聘办和杭钢干部职工代表对我特别关照，我回答的问题最多，甚至超过了规定的时间，将近三个小时。最后省招聘办的一位处长站起来说，大家不要再提问题了，陆惠明同志是北京钢铁学院毕业的，你们是问不倒他的。这才结束了这场我一生中最难忘的考试。
记：十一个应聘者的结果怎么样？
陆：结果在１１月１６日公布。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原杭钢企管办主任孙永森中标，任杭钢新厂长。我获标书答辩一等奖，陈阿定（冶金局副局长）、章思明（原杭钢厂长）分别获二、三等奖。记得在１９９９年底，柴松岳省长和民建省委会主副委谈心时，曾当着众人的面，谈起我参加杭钢厂长招聘的事。他说，杭钢招聘厂长，综合比较最优秀的是陆惠明同志，因为考虑到他不是中共党员，工作不方便，所以让孙永森当了杭钢厂长。
记：真不简单，祝贺您。核查又是怎么回事？
陆：考试讲得太具体了，核查就简单说一下吧。
我国是国际上禁止生产、储存、使用化学武器公约的签字国，该公约于１９９７年生效。公约生效一个月后，ＯＰＣＷ（禁止化学武器组织）就要组织对有关签字国，就公约规定的附表１、附表２及附表３产品实施严格的核查机制。
我是１９９７年初兼任浙江省履行禁止化学武器公约办公室第一任主任的，业务上直接由国家禁化武办指导，办事依据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监控化学品管理条例》，编制和经费都相对独立，工作对分管省长负责，有重大问题直接汇报。
记：我省有公约规定的附表内化学产品吗？若有，这些是化学武器吗？
陆：有，有少数几个产品是附表２内的化学产品，有相当一批产品是附表３内的化学产品。这些化学产品都是生产化学武器必不可少的原料，极个别的本身就可以作为化学武器使用。但我省这些产品都是用于民用化工原料的，绝对不生产化学武器。
记：相当可怕呀！想必核查是非常严格的，工作十分艰难吧？
陆：是这样。为了接受ＯＰＣＷ来核查，我办要做大量细致、艰难的工作。这种工作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因为这是一场国际斗争。
记：能举个例子吗？
陆：１９９８年某一周，ＯＰＣＷ来浙江省某一民营化工企业核查，为了接待ＯＰＣＷ核查，企业要有相当大的额外资金开支。当ＯＰＣＷ代表一行进驻当地后，这个民营企业老板在半夜里突然给我办打电话，说他马上派人把生产设备全部拆除，明天拒绝接受核查，因为他的经济压力、社会压力太大了，受不了。当时听了汇报，我的脑袋马上“嗡”了一声。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决定马上乘车到他家去，做他的工作。做了几个小时思想工作，这位民营企业老板才同意明天按原计划接受ＯＰＣＷ核查。他妻子听说钱不够，把自己的金银首饰全部献了出来。
记：够辛苦的，第一次接待核查顺利吗？
陆：总的应该说是十分顺利的。但是，在ＯＰＣＷ代表中，有的人对中国不太友好，给我们出一些难题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记：能举一个例子吗？
陆：可以。就说现场照相吧！我们只许可ＯＰＣＷ代表照没有背景的单体设备像，不许照有明显标志为背景的设备像。为此，有时斗争十分激烈，半天争执不下。
记：您在这个主任岗位干了几年？接待过几次核查？您觉得最难的是什么？自我感觉怎样？
陆：干了整整四年。共接待ＯＰＣＷ来浙江核查两次，一次是１９９８年，另一次是２０００年。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受到了国家禁化武办的表扬，不少兄弟省的领导还来我省交流。
最难的是我省民营化工企业、个体化工企业，这些企业资料不全，账目不清，档案残缺，人员多变，生意乱做，实在难以帮助他们接受ＯＰＣＷ的核查。我四年中主要精力也放在他们身上，有两年，农历年三十还在这些厂里工作。
我是第一位代表浙江省政府接待国际ＯＰＣＷ来我省核查的，值得欣慰的是，在我任期内，没有出现丝毫差错，也为后人做了大量的基础性工作，提供了一些成功的经验。
因为核查涉及一些机密，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但是，我可以坦然地说，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工作。
记：核查是政治任务，您完成得很漂亮。现在说说建议吧。
陆：经过柴松岳省长的动员，我于１９９５年１月２０日加入了民建，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民建会员。作为民主党派的一员，积极向省领导建言献策是理所应当的事。近十年来，我在省政协全会上提了几十个提案，有的被列为重点提案；向省领导口头提意见和建议也有十几条，其中有一个建议特别值得说一下。
记：什么建议？
陆：建议省长不要批准巨化集团公司年产２０万吨合成氨的技术改造项目。
记得１９９５年时巨化集团公司向省石化厅、省计经委、化工部汇报，要求上一个投资近２０亿元人民币、年产２０万吨合成氨的技改项目。省计经委、石化厅组织有关专家和政府部门反复论证，原则上同意巨化的要求。省石化厅党组也作出了决议，同意把巨化这个项目上报省计经委、化工部。当时分管工交的副省长、计经委的主任都是同意的，理由是关停省内小氮肥厂，上大化肥项目。我作为石化厅分管化工行业运行的副厅长，始终是公开持反对意见，在各种会议表明态度。理由一是国内煤头企业中氮技改没有成功的先例；二是投入多产出少，要亏损，没有经济效益；三是拖了巨化公司盐化工、氟化工发展的后腿；四是浙江省不缺化肥，市场基本供求平衡。
记：大家都同意。您坚持反对，是少数派，您怎么想到向省长提建议呢？
陆：因为巨化为这个项目投资太大，又是国家严格控制的行业，所以要经过省长常务会议讨论决策。很巧，这个时候柴省长安排与我们民建省委会主副委的谈心会，我当即向柴省长汇报了不要批准巨化年产２０万吨合成氨技术改造项目及其理由。会后，柴省长又单独找我了解有关项目的更详细情况。最后，省政府否决了省计经委关于批准巨化年产２０万吨合成氨技改项目的报告。
记：这样的结论，巨化集团公司领导要恨死您了。
陆：恰恰相反，他们感谢我。因为做项目可行报告时尿素价格为每吨１５００--１７００元，过了三年，尿素价格跌到每吨１０００元以下，生产厂家亏死了。我为巨化做了一件好事。建议就说到这里吧。
记：好了，占用了您不少时间，谢谢。
